文/臺灣大學臺灣文研究所碩士生 林欣怡
完成於2001年的電影《千禧曼波》背景設在2011年,導演侯孝賢以女主角Vicky的旁白來描述她十年前的生活故事。是時,Vicky正與無所事事且佔有慾強的男友小豪同居,儘管她不斷告誡自己,等自己存的五十萬被小豪花完,就要與他分手,但卻一次次不由自主地回到小豪身邊。後來Vicky在酒店認識了捷哥,捷哥不但十分體貼,也不強迫Vicky與他發生關係。然而,這段關係是否能開啟新的未來?
身為男性導演侯孝賢的御用編劇,朱天文的女性書寫聲腔不時與文本中男性陽剛的主流敘事與歷史複音交錯。著名的例子即是臺灣史詩電影《悲情城市》,其透過女主角寬美充滿情感的個人化日記筆調與聲音,再現了二二八事件,是絕佳的性別政治案例。朱天文在小說作品〈世紀末的華麗〉裡,進一步突顯了對女性議題的關注與陰性書寫的企圖心,而電影《千禧曼波》則可視為其透過劇本與影像作同樣實踐的先聲。
《千禧曼波》以女主角Vicky的旁白作為故事主線,且由未來的2011年回溯到2001年的「現在」,藉此打破了線性敘事的時間及歷史觀,並以大量瑣碎的室內景與不連續的事件與情感記憶,構築出女主角與家的關係,及其於情感關係中身處的位置:隻身離家的Vicky,下意識的希望建立自己的家庭,因而先後與小豪、捷哥等男性生活。然而除此線索以外,本片在劇情、人物與事件的交代都顯得模糊而寫意,缺乏明確的因果敘事,以女主角的身體經驗、破碎的時間感、情緒的貫連來推動,可謂是臺灣電影中陰性書寫與瑣碎政治的經典代表。
在形式之外,本片亦再次突顯朱天文對於女性處境的關懷:Vicky看似隨波逐流地跟隨一個又一個男性生活,實則一以貫之地追求感情的歸屬與自在——只是在男性的世界裡,她常是被摒除在外、被遺留下來的那個。片尾,捷哥始終沒有出現,最後的長鏡頭定格在Vicky曾經的北國之旅,記憶中的美麗雪景有鳥紛飛,彷彿昭示著Vicky對自由的渴望,又不免令人耳邊響起朱天文的小說語句:「有一天男人用理論與制度建立起的世界會倒塌,她將以嗅覺和顏色的記憶存活,從這裡並予之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