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作家 張耀升
臺灣電影在1990年代之後因全面開放西片而遭遇票房上的重大挫折,使得商業片幾乎沒有拍攝空間,無法發展類型電影,如果我們略過幾部雖然有上院線但賣座與品質都太差的電影,鍾孟宏導演的《失魂》(2013)便是臺灣電影史上唯一一部懸疑推理類型的驚悚片。非類型片的電影環境,再加上鍾孟宏的影像訓練出自以實驗電影聞名的芝加哥藝術學院,《失魂》是藝術片與類型片的混血。
電影的標題為《失魂》,在中文具有多重意義,一開始當主角阿川(張孝全飾)在工作中昏迷被送回家,影像聚焦在切成兩面的魚、沒有身體卻依然抖動的魚頭,以及上下顛倒的街道,暗示著靈魂與身體不一致的狀況,也就是說,阿川的狀態如同失去身體的魚:阿川「失魂」了,他不再是原來的自己。故事在此起了一個懸疑的頭,進來阿川身體的是誰的靈魂?阿川的靈魂又去了哪裡?這是等待著觀眾參與推理的謎團。
但是這個謎團的推理在一般「抓兇手」的邏輯之外,在東方對於「人」的概念中,個體分為「肉體」與「靈魂」兩個部分,而這兩者並不完全一致。靈魂對於身體沒有完全的控制力,《失魂》在阿川回家後展現出的是一個脫序的人,他行為怪異脫序,為了小事殺了姐姐,觀眾知道兇手是阿川這個「肉體」,但,更大的懸疑來了,是哪一個靈魂下的手?是阿川?或是外來的邪靈?
一般驚悚片會在此進入父親與兒子、善良與邪惡的對抗鬥爭,《失魂》在此走進一個特殊的主題,事實上,也是這個脫離一般觀眾期待的主題探討使得《失魂》無法被視為商業片。
當阿川告訴父親:「我看這身體空著,就住進來了。」阿川父親的態度卻是袒護殺了女兒且佔據兒子身體的這個陌生靈魂。為何如此?因為另一個更東方更傳統的血統概念出現了。阿川父親必須保護阿川,讓阿川可以把自己的血緣、基因繁衍下去,儘管靈魂已經不是阿川本人都無所謂。
兒子的身體被惡靈佔據,但父親的反應卻不是以善良對抗邪惡,而是站在邪惡方,讓自己更邪惡去抵抗整個世界。鍾孟宏把整個山林、蟲鳴鳥叫與雲霧日光都拍得詭異,使得大自然與父親的意念一體,成為邪惡的象徵,而每一個來此的外人,都被山林的大自然吞噬。
這是整部片最大的衝突,東方的靈魂觀點與生殖的血緣觀點對立,而父親的選擇是肉體獲勝。那麼,會做這種選擇的父親,不也是一個「失魂」的人嗎?真正「失魂」的人又是誰?這正是《失魂》所提出的問題,也是《失魂》在懸疑推理的這個類型電影中發展出的奇花異樹。
延伸文學主題: | 科幻與推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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