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中興大學中國文學系助理教授 解昆樺
陳黎1995年出版的詩集《島嶼邊緣》,自居島嶼邊緣東岸花蓮,開展對島嶼與世界的書寫,詩人所據之位置看似邊緣,實則廣闊無邊,太平洋浩瀚在側,詩人想像自無垠如斯。《島嶼邊緣》後九年過眼,陳黎出版《島/國》(2014)再次以「島」入詩集之名,但從詩集內所分「北島」、「夢中央」、「南國」,可知詩人不再自居邊緣為詩,而是以繞行遊動者的姿態,書寫島嶼臺灣。陳黎這樣的行吟姿態,頗有日本徘句大師松尾芭蕉《奧之細道》意味,只是松尾芭蕉之行吟留下了徘句石碑,而陳黎為我們留下了《島/國》。
陳黎《島/國》各輯中詩作之定名,明顯有地誌詩的意識。例如「北島」中的〈臺北車站〉、〈三重〉、〈釣魚臺〉、〈南方澳〉等,「夢中央」中的〈大度山〉、〈鹿港〉、〈臺東〉、〈花蓮〉等,「南國」中的〈愛河〉、〈玫瑰聖母堂〉、〈墾丁〉等。在詩藝表現上,則主要使用其長年寫詩,淬礪形成的「符號拆組構形」、「諧音轉義」、「情慾書寫」策略,鋪展詩行,形塑詩意。更重要的是,細讀詩集詩作可以發現,詩人對於島嶼地景風物人事,多有實際親身經歷支撐,並非只是坐於書案空想編織。這或許是因為詩人自2005年於花蓮教職退休,更能詳細於臺灣各地參訪遊歷之故。
因此這些深入臺灣地景之詩作,呈顯許多細節可以玩味,例如詩人過往於《島嶼邊緣》中的〈神話八行〉透過臺灣各族群、國族之敘事話語並列,在詩作中形成後殖民語境。在《島/國》進而更直接使用閩南語(如〈林百貨〉、〈雙聲〉)、客家語(如〈月光華華〉、〈客中水月〉、〈上邪〉等)進行創作,藉此呈顯出地方庶民真實的語境狀態。特別是〈臺北車站〉最能具體呈顯《島/國》將書寫質實於地誌語境空間意圖,透過於臺灣最現代化車站中聚會的移工、新移民、閩客、大陸省籍、商務,以及穿插的情慾資本話語,自然、立體地呈顯屬於臺灣地方的眾聲喧嘩語境。
相對於眾聲喧嘩語境,詩人也以詩筆直逼最尖銳、衝突的殖民政治現場,如〈打狗領事〉、〈美麗島雜誌〉再現了殖民統治的情景,並從中內蓄鼓盪衝突抵抗的力道。由此而觀詩集中的「/」符號,實更富意味。儘管詩人於詩集後記指出,這樣的命名形式自《輕/慢》至《朝/聖》,本無意再續,但「此書又如此,殆穿過我家鄉花蓮那條北回歸線之過矣!那條看不見的北回歸線,模糊銜接了島國北與南,亞熱帶與熱帶,又像一條彩帶似飄逸在島嶼胸前。」1 比起詩人自釋,還是詩人之詩〈亞熱帶〉更能豐富地表現其內在思想:
季風給我們月曆
按時自動撕開它
亞/熱帶。我們從
縫隙看到一條回歸線
對詩人來說,以詩深入日治到戰後,古蹟與日常地方空間中的後殖民語境,並不在撕開傷口重啟裂痕。而「/」不只是對穿過島嶼的北回歸線之標誌,更是詩人對島上之國、國中之島的辯證,是一條透顯光彩的裂隙,從中看到可容生命回歸安頓之地。
1陳黎《島/國》(新北市:INK印刻文學,2014),頁189。
延伸文學主題: | 地景文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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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文學作品: | 醇厚的人情驕傲的山水-寫我的家鄉花蓮 |